2012 年，一曲《江南Style》（Gangnam Style）风靡世界，尽管全球的歌迷并不清楚韩语歌词的意思。歌手朴载相（Psy）的这首广为流传的歌曲是YouTube上第一个点击量突破 10 亿次的视频，也是韩国疯狂流行的创意产业的象征之一。

此后，奉俊昊（Bong Joon-ho）导演的《寄生虫》（Parasite）成为第一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外语片，防弹少年团（BTS） 和 Blackpink 等韩国流行音乐（或称 “K-Pop”）乐团也在世界各地拥有大批粉丝。与此同时，在新冠疫情封锁期间，网飞（Netflix）的热播韩剧《乌贼游戏》（Squid Game）也吸引了大量国际观众。

韩国创意产业的流行被称为“韩流”（hallyu），它改变了人们对韩国的印象，使其成为一个绝对“酷”的国家。然而，韩流对经济的影响却是有限的。如果你倾听K-Pop歌迷的心声，他们可能会试图让你相信，由七位男生组成的“防弹少年团”是韩国最重要的出口产品，其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大型企业集团——或“财阀”（chaebol）。然而，韩国经济主要的贡献者仍然是半导体、电子、汽车和造船等传统行业。

商业和品牌战略专家、《亚洲品牌战略》（Asian Brand Strategy）一书的作者马丁·罗尔（Martin Roll）向《今日资金管理》杂志亚洲版（Treasury Today Asia）表示，“韩流使韩国的面貌变得现代化了。”虽然韩国的经济支柱没有发生重大变化，但韩流却改变了“韩国制造”的含义。

加入富人俱乐部

韩国的创意产业是在国家快速现代化的背景下迅速崛起的。韩国从20世纪60年代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迅速发展成为世界第12大经济体。

泰国曼谷西那瓦大学（Shinawatra University）市场营销与传播专业助理教授约翰·沃尔什（John Walsh）认为，韩国在 1996 年加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（通常被称为“富人俱乐部”）对其崛起起到了重要作用。沃尔什在一篇学术论文中写道，“正是韩流在社会层面上说服了亚洲国家，让它们相信韩国确实成为了西方发达国家的一部分。”

韩流还使韩国从 1997 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中恢复过来，并平息了社会上关于韩国不应该加入经合组织的批评，当时韩国不得不接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救助。大韩民国常驻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代表团公使申松范（Shin Song-bum）在一篇社论中写道，经济危机为韩国提供了一个全面经济改革的机会，而韩流正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。“据说，韩流的成功雄辩地证明，韩国加入经合组织是一个正确的决定。”

品牌的价值

罗尔在一篇博文中指出，韩流的影响已大幅增长，2004 年贡献了韩国国内生产总值的0.2%，约为18.7亿美元，2019年预计将对韩国经济产生123亿美元的推动作用。

罗尔作为马丁·罗尔公司（Martin Roll Company）首席执行官解释说，如果一个国家奉行低成本制造战略，其地位最终会被削弱。要想增加价值，就必须有明确的品牌形象。罗尔说，韩流提升了韩国的国际形象，改变了人们对“韩国制造”的看法，使韩国成功地建立了自己的独特优势。理论上讲，随着韩流的兴起，所有韩国生产商都会受益，因为人们对原产国的印象会因此而变好。

韩国经济研究院（Korea Economic Research Institute）在2023年7月发布的估算数据显示，2017年至2021年期间，由于“生产诱因量”或韩流产生的广泛连锁效应，韩国化妆品、音乐和电视剧等产品的出口创造了27万亿韩元（约合200亿美元）的经济效益。

马来亚大学（University of Malaya）东亚研究系副教授、首尔国立大学传播研究所副研究员吉米·帕尔克（Jimmyn Parc）指出，当人们讨论韩流的“影响”时，可能包括很多方面。其中有趣的是，游戏产业一直是政府不看好的产业，因为担心青少年花太多时间沉迷于电子游戏，但它贡献了创意产业收入的绝大部分。帕尔克指出，“游戏产业对经济产生了巨大的影响，但政府却没有为这一行业提供支持。”

帕尔克目前正在撰写一篇学术论文，主要研究韩流的品牌形象及其与化妆品等其他产品之间的关系。他在马来西亚工作，研究了 2014 年至 2022 年马来西亚的进口数据。“人们总认为韩流对韩国产品的消费有积极影响。我们认为，如果有积极影响，那么马来西亚从韩国进口的所有产品都应该收到积极影响，但事实并非如此。有些产品出线了增长，有些则下降——这取决于产品的质量。韩流并不是增加销售的核心因素，” 帕尔克向《今日资金管理》杂志亚洲版说道。

帕尔克解释说，影响韩国产品出口的因素有许多，但人们往往只倾向于把出口增长归因于韩流，而出口下降时则对韩流闭口不谈。他说：“只有当韩流带来积极影响时，人们才会说是因为韩流。”

此外，帕尔克还指出，如果K-Pop乐队的影响力如此之大，那么防弹少年团推广的某款智能手机卖到脱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。然而，事实并非如此。LG在2018年就发现，尽管当时它斥资邀请防弹少年团推广其G7 ThinQ智能手机，但该设备的销量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提升。2021年，LG彻底退出了智能手机市场。三星的Galaxy S20+防弹少年团特别版也没有借助这个K-Pop组合的人气大卖特卖，三星不得不在许多市场降价销售这款产品。

游戏业对经济产生了巨大的影响，但政府却没有为这一行业提供支持。

吉米·帕尔克，马来亚大学东亚研究系副教授

政府对韩流的支持

政府对“韩流”给予了支持（游戏除外，政府曾一度试图通过宵禁来限制学生玩游戏的时间），因为政府认识到，人们对韩国印象的改善将有助于提升其海外形象，从而有利于扩大出口。罗尔指出，韩国政府已经拨款55亿美元，用于支持文化产业以促进经济增长。其他国家也采取了类似的举措。例如，美国和英国政府多年来一直补贴电影业，以促进本国在海外的利益。

首尔艺术学院（Seoul Institute of Arts）教授李英烈（Lee Young-ryeol）在《中央日报》（Joongang Daily）的一篇文章中写道，K-Pop的出口额超过了电视机、冰箱和洗衣机等产品出口额的总和。他认为，政府可以做得更多，将各方面的举措协调起来，确保韩流能进一步推动旅游业等其他行业增加收入。例如，防弹少年团和 Blackpink 等乐团的人气可以进一步吸引更多的外国游客拜访韩国，就像法国将巴黎定位为奢侈品牌的主要旅游目的地一样。

不过，韩国政府并不总是支持创意产业。在20世纪60年代朴正熙（Park Chung-hee）领导时期，韩国政府对内容和创意人员的工作施加了许多限制。直到1996年审查制度被取消，才带来了创意能量的爆发。

帕尔克解释说，政府近来曾一度不支持染发和穿宽松裤子的嘻哈歌手占据主导地位 K-Pop 产业，他们被认为是不适合的榜样。然而，当政府意识到K-Pop的受欢迎程度，并看到其经济潜力时，政府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。一方面，有人认为政府支持韩流并对其成功起到了关键作用；而另一方面，也有人认为政府利用韩流产业的成功为自己邀功。

帕尔克说，一些娱乐公司据说不愿意获得政府的资金支持，因为他们可能会受到大众反财阀情绪（anti-chaebol sentiment）的不利影响。韩国的大型跨国企业“财阀”（chaebol），如果被认为使用政府（即纳税人）的资金牟利，就会成为这种不满情绪的发泄对象。帕尔克解释说，该领域的许多娱乐公司都是大型企业，他们不希望因此被视为拿了政府的钱。

早期的韩剧确实获得过政府的资助，因为过去许多韩剧都是为公共频道制作的。近年来，随着行业的变化和法规的放宽，这种关系也发生了变化。规则的改变意味着财阀可以完全拥有自己的卫星频道，为影视制作开辟了新的资金来源。中国对韩国影视的投资纷至沓来，网飞也开始投资韩国影视的制作。

发挥软实力

虽然韩流对韩国经济的直接贡献可能不大，但它却使韩国得以发挥软实力。罗尔解释说，“软实力”一词最早由政治社会学家约瑟夫·奈（Joseph Nye）创造，用来描述国家通过正面形象而非武力来发挥实力，例如万宝路香烟或可口可乐就让人联想到美国的“酷”。

当然，其他国家也以其电影业闻名——印度有宝莱坞，而好莱坞一直以来是美国的梦工厂。罗尔指出，这些国家的电影行业一直是梦想的出口商。

在谈到韩国通过影视作品发挥软实力时，帕尔克指出，韩国影视剧对韩国的描述——如《乌贼游戏》或《寄生虫》——往往是负面的，并没有努力塑造韩国的最佳形象。

然而，即便如此，国际社会对韩国文化出口产品的消费需求仍然巨大，尽管它们对经济的实际直接影响并没有人们想象那么大。过去，韩国年轻人经常消费美国的产品——抽万宝路，喝可口可乐，观看好莱坞电影以学习英语和西方世界的生活方式。现在的情况却恰恰相反，韩国的文化输出已经在国际上赢得了众多的追随者，以至于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在争相学习韩语，了解韩国文化，学跳《江南Style》。